兰点心浙江晨读｜开窗睡觉韩德星

江南凉意渐至，这是细节的力量，妻说：开窗睡觉。

在城里，今昔中外之间架起通道也甚好。个人的史诗就是的、家国的。《新诗典》小档案：韩德星，夏夜，70后，是要关窗睡觉的。窗玻璃是双层，河南杞县人，隔音效果好。窗帘也要两层，现居杭州，一层遮光布，有诗作入选《新世纪诗典》、《先锋诗歌年鉴》、《汉语先锋：2019诗年选》、《口语诗年鉴》等。韩德星手稿：《My Madeleine Dessert》@HanDeixingGrandma and grandpa passed away one after anotherThere are a lot of gifts for the funeral in the houseMost are big biscuitswrapped in printed colorful fine paperstacked neatly in the corner of the houseBut the biscuits are too hardI almost broke my front teeth when I bit into themInstead I like to dip them in a bowl of warm waterand eat themOr put in my pocketBreak and eat on the way to schoolThe sadness of childhood is like thisDiluted in the stomachWith a strong sweet taste水央 译나의 마드린 케익한덕성할머니와 할아버지가 연이어 돌아가신 후집에는 적지 않는 부초 선물들이 쌓였다가장 많은 것은 채색으로 인쇄하여엷은 종이로 포장한 과자였다벽 구석에 가쯘히 쌓였고과자는 땅땅하여이빨이 깨질 정도였다나는 따스한 물을 사발에 떠서그런 과자를 찍어 먹거나혹은 괴춤에 넣고학교가는 길에 쪼개 먹기를 좋아했다동년의 슬픔은 이런 것마지막에는 달콤한 맛으로위에서 희석된다2021.7.19全京业 洪君植 译Han DexingMEINE MADELEINESOma und Opa nacheinander gestorben,Geschenke daheim von Begräbnissen.Am meisten große Kekse eingewickeltmit bunt bedrucktem dünnem Papier,ordentlich aufgetürmt in einer Ecke.Die Kekse sind hart,meine Schneidezähne sind schon verbogen.Ich tauch die Kekse in eine Schalemit warmem Wasseroder stecks in die Tasche,brechs auseinander auf dem Schulweg.So hat sich mein Schmerzals ich klein war im Magenmit Süßem verdünnt.2021-07-19Übersetzt von MW im Nov. 2021，一层或精梳棉或法兰绒，总要厚实垂挂为好，可挡光亮。关上窗、拉上窗帘，一间屋子就像一个人塞上耳朵闭上眼睛，彻底切断了与这个世界的联系。打开空调，世界便独立了。

在乡下，窗，被喊成“窗门”。意思窗不只是窗，也是通往世界联结世界的一个门户。是夜，关了空调，拉开窗帘，打开窗门，隔着一层薄薄的窗纱，外面的世界就涌了进来。先是秋凉。秋天的凉和空调的凉不同，空调的凉是一阵风，从一排窄窄的出风口挤出，一缕一缕地打在人身上。秋凉是爬过窗棱，透过窗纱，慢慢地，浸入房间，浸没一张床垫，一个身体，一个梦境。然后，整个房间就与外面的世界连成一体。是时，世界是一个硕的空调，窗门是凉意的入口。我感觉自己铺陈在床垫的肉体秋意渐浓，便拉了拉夏被，盖住肚皮、胸口，阻挡秋凉浸入身体。

虫声是顺着秋凉，向着天空，爬了五层楼高的天梯，透过窗纱，才进入房间的。虫子很多，认识的不认识的响成一片。蟋蟀声最是响亮，听上去就有种冲锋陷阵的味。蟋蟀约是鸣虫中最为好战的，夜浓更深，还在自己的领地上巡逻，放哨。遇见入侵者，便伸出颚，打上一架。不过，多数时候没架可打，便自个儿在那里掀开了翅膀自顾自地鸣唱，像只有一个人的军事演。《豳风·七月》说：“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过去，蟋蟀是一点一点登堂入室的，“在野、在宇、在户”，入了户，到了床下，天便凉了。诗中用周历，以阴历十一月为岁首，十月已是岁末，十分寒凉。蟋蟀是需要向人间借一点烟火的温度的。现在蟋蟀进了城。进了城，就入不了户，更到不了床下了。只能喊叫得更卖力些、响亮些，虫声透过窗纱，也算是入了户。至少，声音入了户了。站在一个人的立场思考，我想蟋蟀概是不愿意进城，不愿意做城里的蟋蟀的。不过，决定权不在蟋蟀。

开着窗，我躺在这座新生的城市的上空，像躺在一片旷野，虫声四起。

螽斯叫声简单，“吱吱”不停，虽不响亮，胜在多，几万只上亿只螽斯响成一片，便显得有声有势。《周南·螽斯》形容螽斯，“诜诜兮、振振兮、薨薨兮、绳绳兮、揖揖兮、蛰蛰兮”，都是很多的样子。螽斯会生，又不讲计划生育，多，是肯定的。过去，人希望多子多孙，所以，拿螽斯做喻。要祝福人，就说：“祝你像螽斯一样，多子多孙！”躺在床上，听着螽斯的子子孙孙们的鸣叫声，厚而密实，像一张巨的网，托举着我的肉体。半梦半醒之间，不像睡在床垫上，倒像睡在一片虫声之上。

蝉，原是喊得很响的，但这个时节已经是强之末，《诗》中提到：“四月秀葽，五月鸣蜩。”“蜩”就是蝉。五月开始，喊了一个夏天，怕是喊哑了嗓子。何况在夜里，蝉是不太喊的。这个夜里，只偶尔“喳——”地喊一嗓子，听去像是突然做了个长长的噩梦，惊醒之后，没有方向地乱飞而去，消失在夜空里。

还有油葫芦、蝽蛉、纺织娘什么的，浪迹在这一片虫声里，分不出怎彼此。许多陌生的虫声，透过窗纱，进入我的房间。想起唐人名句：“今夜偏知春气暖，虫声新透绿窗纱。”那应是春夜，在乡下，刚醒来的虫子们蠢蠢欲动。春天，是美好的季节。秋夜，也是很好的时节，有很好的虫声。今夜，窗外那些虫子，与春天夜的那些虫子，与唐人笔下的虫子，与周人《诗》中那些虫子，遥遥地唱和，四时流转，数几千年的时间便如水一样，融化在一起。于是，我与万物互联，与万时互通。

开窗睡觉，虫声透绿窗纱。虫声里，妻睡得很安稳。不知妻的梦境里，有没有虫声四起？（半文）

标签：周南·螽斯 蟋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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